苍白一季

小编: 卢刚

我走过山脚的时候,看到小径两旁枯萎的毛榉丛中冒出了一丝丝的新绿。春天来了,我想,夏天也快来了。我的心里一阵哀戚,我所畏惧的夏天就快来了。

二零零一年的夏天,我成了草池职中的寄宿生,开始了我在那里的寄宿生涯。

那个夏天的阳光温暖而耀眼,我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被镶上了光彩夺目的金边,万物在烈日下疯长。夏日是多彩的。

我被安排在初一的综合寝室,一楼。窗户外面是长满了绿草的空地,间或有一两个小孩子在那里玩摔跤,他们都想把对方摔倒;摔累了的时候,他们就躺在草地上,说话或是睡觉。阳光暖暖地倾泻在他们身上,他们的身上也有让人眩目的金边。有时,他们也会趁窗户开着的时候往里面瞧,然后跑开。但这是后来的事,而且没有持续多久。

综合寝室一共住十个人,我是第九个,睡上铺。还剩下一个铺位,无人问津。但是,好像是过了两三周吧,这个铺位有了它的主人,是个留着刘海的女孩。她不太漂亮,头发花白。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是没有白发的,但是她有,并且,她的行李也陈旧不堪。一开始,我对她的了解只有这些。

她来了没几天,有个中年妇女来到了我们的寝室,她说是找人的。她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流着鼻涕、衣服破烂的男孩,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女孩,都穿着很不合体的衣服。那妇女身上还背着一个看上去不满周岁的孩子。看样子,他们几乎是行乞的了。那时我才知道,和我同舍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刘海英。

后来,我们才隐隐约约地听她说,那几个孩子是她的弟弟妹妹,中年妇女是她母亲。

那时,如果每天花3元钱,已被看作相当节俭了。但那个女孩连3元都没有,大家都同情她,省吃俭用帮她维持生活。

有一次,我正在吃饭,曾敏气冲冲地走了进来。

“我以后再也不会给她钱了,再也不会了,一分钱也不给!”她说。

“怎么啦?”我问。

“怎么啦?我们省吃俭用帮她,班主任一周还接济她10元,班上的同学也帮她,她一周至少有30元。她呢,用得一分钱不剩。”曾敏的父母一周给她15元,她省吃俭用,省出3元给刘海英。“她每天都吃零食,简直气死人了,我以后一分钱也不会给她了!”

我们确实不大喜欢她。她不爱干净,也不经常说话,我甚至没有见她笑过。有时,窗外有小孩玩的时候,她还要呵斥他们几句。她总是把冰棍、零食的包装纸从窗户上扔出去。

窗外不再有小孩子摔跤了,绿草地上一片狼藉,肮脏不堪。打开窗户,闻到的便是恶臭了,不再有泥土的味道,绿草的气息。

刘海英没有待满一个月,便退了学。

起初,我以为她不来是因为家里有事,后来问曾敏,才知道她退学了。

“那她回去干什么呢?”

“嫁了。”

“什么?嫁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可是,她才13岁。”

“她16岁了!”

我觉得心里蓦地疼了起来,扭头看了看空出来的铺位,它没了主人。

夏日的阳光依旧,我却不能看到万物的身上有金边了。夏季有些苍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