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勒比的太阳

小编: 龙汝昌

初晨,新生的加勒比的太阳荡荡地浮现在东边的海面上,光线如齐发的万箭穿破笼罩着太平洋的黑暗与浓雾。顺着足下望去,一条由浅入深的纯金般的光映铺去,铺向眼所不及的遥远。清新的海风撩动我的长发,还有清清的熟睡的海面,乱礁中搁浅的渔船也随着惊动的浪起伏。海鸥成群地出现,悠闲地翱翔于层云的褶皱中,蓝天像飘在空中的洁白的船幔,硕大无比的背景最终记下它们离去的平滑的弧线。身后连绵的山群时隐时现,海滩上浅浅的交替的脚印慢慢地溶入水中。我也一点一点的融入湛蓝的世界。

一天的等待将结束,海水涨了又退,周而复始,始而无终。夕阳又来了,我所居的岛也将入夜,提起始湿湿的重重的裙子,迈步朝来的方向走去。这片岛屿,我的世界的一切!我熟悉她的每一块砾石,每一片树叶,但我有时却又模糊不清。剑寒冷刺目的光使我自小就颤栗,我从不接近强壮的父亲和他麾下的勇士。女仆们黑亮的头发和洁白的衣襟飘扬在这孤独的片屿上,美丽的身材挂着抽搐的笑容,是内心痛苦地独白。我收敛个性的飞扬,因为这对于温顺的她们有时就是灾难。强悍与温柔、盛凌与仆微,我觅不到半点心灵的慰藉。暗了,孤独了,睡吧!

喧嚣预示节日的来临,是获取的喜悦,也是鲜血对灵魂地洗礼。黝黑的士兵的手上、颈上挂满了牙齿一样白亮的金属。有人用金线串起最大的珍珠,放在我的脖子上,尔后它发出异样的色彩。世界充斥着贪婪的满足,罪恶再一次刺穿我那脆弱的心房。血淋淋的刀下一颗接一颗的人头落下,粘满金黄卷卷头发的头颅在颤抖,或许是作为被俘者最后的挣扎。

命运的转折悄悄地来临,竟然令人措手不及。

俘虏的最后一个终于被押上来了,杀戮将走向它不可饶恕的终结。他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,颤抖的小小生命就像被惊蛰的冬眠里的动物,他的眼睛盯着大海,娇小的瞳孔传出神秘而熟悉的光线,像是冥冥主的超度的暗号。一种强烈的冲动使心怦怦地乱跳,人生第一次有了理解的感觉。好像紧锁的漆黑的屋子射入一束光,久久搁浅的干渴的渔船游进海,我欣喜若狂。朴刀再次被举起,千钧一发之际,我竟然大胆地脱口而出:“不!”

十个春秋飞快地过去了,少年也渐渐从惊恐中摆脱出来,带给我不曾有过的无穷的快乐。在我们大小各异的脚印里,童年的烦恼挥之而去。仆人们被我驯服在家里,天地之大惟我们两人存在,他灿烂的笑容像加勒比的太阳映红我的脸,心里流趟甜蜜的涓涓溪流。朝阳升时,娇艳的光彩溢在我们的面容上;夕阳落时,温和的光却落在我们的背上,突出两条弯弯的背脊。我们自由地奔跑在浅水上,脚丫在身后激起无忧无虑的美丽的水花。

虽然海水漫过了他用贝壳画下的椭圆,但西班牙的形状以及南美的位置却刻在了我的心里。他心里蕴藏着无数的东西,至少我不曾知道,他也告诉和教会了很多东西。地球是海的母亲;世界有三个大洋、七块大陆;世界有许许多多人,黑色、黄色和白色;加勒比是拉丁美洲的土地;我的父亲被外面的人叫做海盗;英殖民地的华盛顿正领着他的人民在枪与弹中走向独立;男人与女人一样重要;诗和歌是最高尚的事物……。我折服于他滔滔不绝的话珠,铿锵有力的语气,缜密不疏的逻辑,高大壮烈的志向。渐渐地他以高大威猛的英雄姿态出现在我的心中,仰慕之情逐渐在心田滋生,蒂固。

父亲来了,他满意地来了,面带神秘的笑容而来。以后我们仍旧每晚爬上西边海滩的大石,躺在上面用眼睛丈量苍穹,数着划过的流星入睡。当耳边簌簌的风声停止时,加勒比的太阳就出来了,我醒来孤身一人,但我却并不恼怒。翘首而望他模糊的脚印仍可辨识,这告诉我他已去练武多时了-这是父亲的吩咐。岛上的人都对他很和善,不仅仅因为我的原因,更因为人们想从他那里看到世界。后来,他依旧用心地习武,只是岛上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我,神秘得和父亲起初的那种目光一样。以后又盛传父亲将把他的尊贵的地位和伟大的权力交给他。

我站在离海最近的最高的大石上,焦虑地望着归来的路线,风很大,扬起的雾阻断了再远的远方。夕阳坠入山的背后,海面上依旧没有桅杆的踪影,平静的水面映着我躁动的面容,一颗悬着的也心剧烈地跳动,默默地祈祷他的出现。这是他展示自己的一次出海,毫无疑问他回来后将登上父亲至高无上的座位。然而,那条牵动人心的船始终没有出现。

命运的转折再一次悄悄地来临,人生事事不可端倪。

一颗悬着的心还是落定了,却是重重地摔下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