触摸外婆的网

小编: 孙璐薇

又是那个梦:十几年如一日的老旧石砖墙,被牛马踩了无数遍的小泥路,扔了一地青菜叶的石阶。我光着脚站在了石阶上,向远方看去,一片模糊的绿。

“阿妹,回来了啦?”有人打开了我身后的门。矮小的身材,几寸长的头发,遥远而又模糊的笑容。是外婆啊!外婆牵着我走进了屋子,冰冷的手紧紧的与我的手相握,被她牵着走,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,都会觉得有远方的路。都是雾,我好像在云端漫步,可是,云不都是很柔软的吗,为什么我走在上面却感觉不到平和?相反,只有空虚的感觉。一直牵着我的手突然不见了,仿佛与这没有边际的雾融合到了一起。我害怕了,可是也走不出这片白。我像一个无头苍蝇般乱撞,突然,在我的前方燃出了一点火星。我走近了瞧,是外婆在点火烤碳。

“冷不冷啊!来坐坐,我把碳给你烧得旺旺的。”外婆给我端来了一个小椅子。看着我坐下,她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不冷吗?是啊,外婆已经不在了,怎么会冷呢。我的手还没烤暖和,外婆就已经走出去了,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,不可能和我一起在这里打发时间。

“来,帮我看看我的网。”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,还捧着几个奇怪的木架子。

“这是你外公的,这是你妈妈的……这是你的。”我看着这些木架子一个一个整齐的摆放在我的面前,心里充满了好奇。我随手就拿了一个木架子来把玩,好小巧,是一个网状的架子,架子上还缠满了线。银白的线上似乎有光华在流动,在哪个角度上看都会闪烁着令人惊艳的光。好漂亮!

“放手!”外婆从我手中抢回了木架子,小心翼翼的放回原来的位置,“这要是弄坏了可是要出大事的呀!”哼!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嘛!

“这可不是什么小玩具,是愿望的网,弄坏了,那个就一辈子无法达成这个愿望了!”外婆摸着网很温柔的说,那神情,就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。

“这是你外公的网。”外婆说。我伸过头去看外婆手上的架子,木头都已经有点腐朽了,银丝也黯淡了许多。不知道外婆念了一句什么,那本是牢牢缠在木架上的银丝竟松松垮垮地形成了一个牛的形状。“你外公想要养很多的牛。”外婆的声音似乎有些阴沉,是不甘心自己无法看着家里的牛长结实吗?妈妈的网在哪里呢?

“这里。”外婆放下外公的网,在旁边又拿起一个木架子。也不好看,木架子有点脏。接着,那银线又开始变换形状成了一个铜钱的样子。就知道妈妈想要钱。

看完妈妈的接着就是看舅舅的了——还算有光泽的银线拼成了一个女人和孩子。“你舅舅是想要一个媳妇儿和一个孩子。”外婆的声音苍老了很多,我知道,没法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是一个母亲最大的遗憾。

“要不要看一下你的啊?”外婆问我。我要看你的网,外婆。

外婆愣了一下,接着,就是铺天盖地的沉默。我突然感觉周围温度在下降,好冷。

“外婆没有网。”我瞪大了眼睛看外婆。“外婆好想你,我还……”外婆开始模糊起来,剩下的字我也只是听到了模糊的叹息。

“外婆!”我大叫了出来,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我黑漆漆的房间。是做梦啊!没有睡意了,从温暖的被子里爬起来开灯。电条包裹着刺眼的光芒,眼睛有点微微的酸胀。已经不太记得清外婆到底说什么了。

外婆的网到底是什么。

去年的冬天,我的外婆还可以和我一起盖棉被聊天,今年,她却只能与土地相伴了。她是在端午前几天去世的,是因为生病。端午节的前几个月,外婆还在和我讨论包粽子要不要加芝麻,那时的外婆已经很瘦了。最后一次从医院送外婆回家,我跟妈妈说,下个月外婆还要来,是不是再换一个保温瓶。妈妈干硬地说,不治了。是不治了,而不是没钱了。

外婆曾在一个晚上和我聊天时说过,我万一死了怎么办,家里的鸭子小鸡没人喂了,衣服没人洗了,我还想看你舅舅娶老婆,我还想当奶奶……那时的我没能听懂外婆说什么,只是敷衍着睡着了。

外婆,我好像碰到了你的网,你的网是妈妈的笑脸,舅舅的笑脸,外公的笑脸。。。。。。用手指触摸你的网,很温暖,很平凡。

我想,你的网是不是只有两个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