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上网也迷惘

小编: 盛颂恩

娟子与妈妈四目相对,横在她们中间的,是那台摔坏了的电脑显示器。

“喀嚓——喀嚓——”娟子发疯似地剪着她那头曾经是多么漂亮的头发……

“妈妈,给我看看吧,我这头发上好多头皮屑呢!”娟子小心翼翼地对正在敲击着键盘的妈妈说。

“去去去,用去屑露洗洗就行了。”妈妈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。

“妈妈,给我看看,我背后这条线分直没有,我想扎两个小辫子。”娟子用梳子梳了一下妈妈的头发。

“哎呀,走开走开,扎个马尾巴就得了,省事!”妈妈敲击着键盘,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。

“咔嚓——咔嚓——”娟子发疯似地剪着她那头曾经是多么漂亮的头发……

娟子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:头发参差不齐,胸前满是被剪断的头发……娟子的思绪又回到了两年前:

娟子还在上小学的时候,每天早上,妈妈都要在梳妆台前,为娟子梳着那又黑又长的头发。妈妈为娟子梳的头发是最令姑娘们羡慕的:时而是两个一翘一翘的羊角辫儿,时而是两根扎着五彩橡皮圈儿的藕结,时而是盘着两圈漂亮花边儿的丫环头……

“妈妈,如果您梳着累的话,就给我剪了吧。”娟子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妈妈说。

“不行,姑娘家就应该有一头漂亮的发长,为女儿梳头,妈妈永都不会觉得累!”镜子里的妈妈,笑起来很美。

“我是骗你的,我才不想剪呢!我也喜欢留长头发。”娟子冲着镜子里的妈妈做了个鬼脸儿。

自从妈妈开始上网,就不再理娟子那头漂亮的头发了。

娟子找来一顶帽子戴在头上,来到了理发店。

“做成男式头,越短越好!”在理发店里,娟子丢给理发师一句冰冷的话。

“这年头的女孩子,不只是脾气大,还喜欢把自己弄成男孩子的模样……”理发师在转身拿工具的时候小声嘀咕着。

在走出理发店的时候,娟子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融化。

吃晚饭了。以前,娟子吃饭很快,老是在吃在妈妈的前头。可是今天,娟子故意吃得很慢。可是,妈妈直到吃完了饭,也没有发现娟子的头发变了。娟子很伤心地看着妈妈离开饭桌,又回到了电脑桌前。

晚上,娟子在日记中写道:“在吃晚饭的时候,我多想妈妈对我说:‘娟子,怎么能把头发剪得这样短呢?不行,让它长起来,妈妈再给你做漂亮的头发。’可是,我失望了,在妈妈的眼里,已经没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了……爸爸,你为什么要那么早就扔下我走了呀……”

爸爸在娟子六岁的时候,就和妈妈离了婚,到另一个城市里生活去了。家里只剩下娟子和妈妈。

“娟子,这些天好好练练钢笔字和毛笔字,下个月我带你到市里参加书法大赛。你可是学校的希望啊!”班主任丁老师笑容可掬地对娟子说。

听了丁老师的话,娟子又陷入了沉思:

还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结束后的暑假,娟子早早地做完了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,就天天跟妈妈一起学习。每天,早上起来,娟子自己选背一首唐诗再吃早餐。

上午,妈妈教娟子写钢笔字。妈妈很认真地给娟子作示范,从基本笔划点、横、撇、捺,到字的间架结构,到整行字的排列等,一个月功夫,娟子就写出了一手漂亮的楷体字。

下午,妈妈教娟子写毛笔字。写毛笔字也真难啊!开始时,那软软的笔毛,老是不听娟子的使唤,常常是一个笔划都要练上好几页,才能达到妈妈的要求。一个月下来,毛笔在娟子手中就能运用自如了。娟子练了五大本毛笔字,一本比一本写得漂亮。

在那些练字的日子里,娟子虽然觉得很苦,但也很快乐。练字的间歇,妈妈会从冰箱里端出她亲手做的银耳汤、冰糖杨梅雪糕、凉粉等娟子喜欢吃的食物,母女俩围着小餐桌,品尝着幸福。

以后的日子里,妈妈每周都要求娟子练习两次钢笔字和毛笔字,娟子有写得不好的地方,妈妈总是认真地给娟子示范、讲解。娟子的字越写越好,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。

可是,自从妈妈迷上了网络,幸福的日子,渐渐地离娟子远去。每当娟子回家,听到的就是从电脑里传出来的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的声音和妈妈不停地敲击键盘的声音。

娟子拿着自己练习的字,来到妈妈的电脑桌前:“妈妈,看看我写的字吧,老师说要让我去参加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我忙着呢!”妈妈正在她打开的无数个窗口中忙着。

娟子回到自己的房间,伤心地哭了。

“老师,我不去参加比赛了。”娟子对丁老师说。

“你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?你的字是我们学校写得最好的。”丁老师微笑着说,“我们有好些老师的字,都没有你写得好呢。”

“我不去!不去!就是不去!”一向听话的娟子,居然冲着老师大发脾气,嚷嚷着跑了。

第二天,丁老师来到了娟子的家中。妈妈不得已才离开电脑,满面笑容地陪着丁老师说话。

“大姐,娟子怎么不去参加书法比赛?”丁老师说,“您应该支持孩子才是啊。”

“什么?娟子回来没有说啊?”妈妈先是一脸惊讶,接着又满脸堆笑地说,“那是那是,我们绝对支持。”

……

老师走后,妈妈又坐到了电脑桌前。

“娟子,老师叫你参加书法比赛,你为什么不去啊?”妈妈把娟子叫到身旁,边上网边问娟子。

“不去!写不好!”娟子的眼眶里噙着泪水。

“去!一定得去!”妈妈说,“得了奖,回来妈妈奖励你。你要什么都行!”

一听妈妈说“要什么都可以”,娟子说:“那好,我得了奖,你就得按我的要求给我奖励。”

于是,娟子带着自己的秘密,很认真地练着字。

娟子在市里参加比赛的结果终于揭晓了,她的钢笔字得了一等奖,毛笔字得了二等奖。领到获奖证书那天,娟子急匆匆地赶回了家。

“妈妈,我得奖了!”娟子高兴地把获奖证书递到了妈妈的跟前。

妈妈正忙着聊天呢,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的提示音不断从电脑里传出。妈妈并没有接过娟子手中的获奖证书,只是扭过头,看了一眼,就边敲击键盘,边说:“好的,继续努力!”

"妈妈,你不是说要给我奖励吗?”娟子小心地试探着。

“哦,对,我说过。”妈妈仍然没有停止打字,“你要什么?我都可以给你买。”

“妈妈,我什么都不要。”娟子说,“我只要你每天放学后陪我一会儿。”

“去去去!又不是小孩子,还要天天粘着妈妈?”妈妈扔下这句话后,就再也不理娟子了。

晚上,娟子伤心地写着的日记:“妈妈呀妈妈,难道网络比女儿还重要吗?……”

“娟子!窗外有什么好看的!”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在课堂上这们提醒娟子了。

娟子常常望着窗外,回忆往事:

一天,爸爸收拾好他的所有的衣服,离开了家。晚上,妈妈搂着娟子说:“娟子,以后,妈妈就只有你了……”话还没有说完,妈妈的眼泪就夺眶而出。

娟子懂事地用袖子为妈妈擦去泪水,说:“妈妈,娟子永远都听你的话……”

妈妈是一位能歌善舞的小学老师,每天早上,妈妈都用自行车驮着娟子去上学。妈妈急匆匆地赶路,娟子总是在后座上说:“妈妈,慢点儿,车多!”

放学的时候,妈妈就把车骑得很慢,一路上还为娟子唱着歌儿:“从那绿色森林中,传来啥声音?美妙的歌声啊,阵阵响不停。那是水车轮子转,美妙又动人,希望你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听……”有时候,妈妈不直接回家,她还带着娟子到林子里走一走,听听鸟儿叫,闻闻花的香……娟子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,围着妈妈蹦蹦又跳跳……

可是,自从妈妈有了电脑上了网,就不再带娟子出去玩了。

娟子上初中了,不能再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,和妈妈一块儿上学和放学了。

娟子初一那年的春天,听同学们说,桃花山那边的桃花开得正欢,娟子多想让妈妈用自行车驮着自己去看看啊。

“妈妈,明天是星期天,带我去看看桃花吧!”娟子来到妈妈跟前,轻声对妈妈说。

“看什么桃花呢,你又不是没有看见过。”妈妈边敲键盘边说。

娟子不死心,又说:“妈妈,你好久都没有带我出去玩了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要去你自己去!”妈妈电脑传出的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的声音中,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。

第二天,娟子一个人跑到桃花山,在桃花林中静静地坐了半天,也悄悄地哭了半天。

从桃花山回来,娟子觉得肚子有些疼,在上厕所的时候,发现裤子上有血迹。娟子慌了,哭着喊道:“妈妈!妈妈!快来啊,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

只听妈妈在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的声音中回答:“大惊小怪的叫什么呢?玩了半天还没有玩够吗?”

娟子在厕所里伤心地哭了。她想起了生物课上老师讲的女孩子青春期的发育的知识,她明白:是月经来潮了。于是,她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妈妈的卫生巾。娟子故意把开关家具门的声音弄得很响,可是,妈妈只顾着在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中敲击着键盘,并没有留意娟子的举动。

娟子翻了好些时候,才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卫生巾。娟子含着泪,照着包装上的说明,试了好几次,才垫好了卫生巾……

想到这儿,娟子咬了咬牙,打开了日记本:“妈妈,我还是你的女儿吗?我会让你后悔的……”

娟子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。可是,渐渐地,老师发现,娟子不但书写潦草,也开始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。丁老师找过娟子谈话,也给娟子的妈妈写过纸条,叫妈妈去学校交换意见。可是,妈妈总是在电话里对丁老师说:“丁老师啊,真不好意思,最近太忙了,孩子就让你费心了……”

半期考试成绩公布了,娟子的名次一下子从全班第一名跌到了四十五名,班上只有五十个学生。

丁老师又一次来到了娟子的家中。

“大姐啊,您也是老师,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,应该比我有经验……”丁老师苦口婆心地和妈妈交换着意见,可妈妈还是一个劲地敲击着键盘……

丁老师走了,家里又恢复了原样:娟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自己的事儿,妈妈在“叽叽叽,叽叽叽”的电脑声中敲击着键盘。

娟子只有对日记本倾诉着自己的心里话:“我本不应该考出那个成绩的,我只是想,如果我考差了,妈妈一定会找我谈话的,哪怕她能责备我几句,我也高兴啊。可是,她边一句话也没有……”

娟子虽然没了漂亮的长头发,脾气也比以前坏了许多,但怎么也掩饰不住她的清纯与美丽。

一天,娟子收到了一个名叫宇凡的男孩子的信。宇凡在信中说,他的爸爸妈妈都只顾着做生意赚钱,没有时间管他,他想和娟子成为好朋友,成为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好朋友……

娟子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信,她不知所措。于是,娟子想到了妈妈,好多么希望妈妈能告诉她该怎么办啊!

于是,娟子又一次走进了妈妈的房间。

“妈妈,我收到了一封信。”娟子忐忑不安地说。

“收到了信自己看吧,又不是不识字!”妈妈头也不回地说。

娟子又一次失望地走出了妈妈的房间。来到自己的房间里,她打开了日记本:“其实,我又何偿不想找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呢?本来,妈妈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,可是,电脑取代了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,我就只得把宇凡当成我的好朋友了……”

娟子和宇凡成了好朋友。学习上,他们暗中比赛。每次考试,他们都暗中较劲儿,看谁的成绩优异。生活中,有什么烦恼,他们相互倾诉。

春天又到了,桃花山的桃花又开了。

“娟子,明天我想去看桃花,你去不去?”宇凡问娟子。

“好啊,我也去,我最喜欢桃花了。”

于是,娟子和宇凡就到了桃花山。山上粉红粉红的桃花,开得正艳。娟子想到了去年一个人来看桃花的情景,想到了平日里妈妈对她的冷漠……娟子又哭了。

“娟子,你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,总觉得很孤独。”

“娟子,你就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吧,那样就不会再孤独了。”

“谢谢!”

……

“哎哟……”在下山的路上,娟子不小心把脚扭了,踝关节肿得老大,不能走路了。宇凡只得背着娟子往医院走去。

宇凡把包扎好了的娟子送到家,就走了。

“刚才送你回来的男孩子是谁?”妈妈冷冰冰地问。

娟子从妈妈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威严,她小声地回答:“是同学,也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
“好朋友?把男孩子当好朋友?”妈妈停下了敲击键盘。在娟子的记忆中,这是妈妈在和她说话的时候,第一次停止敲击键盘。妈妈提高了嗓门,继续说,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!我这辈子就是遭了男人的罪!”

娟子想向妈妈解释:“妈妈,宇凡他……”

“别叫我妈妈!”妈妈打断了娟子的话,“我没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!”

听了妈妈的话,娟子气得涨红了脸,他咬紧牙,从椅子上站走来,忍着剧痛,走到妈妈的电脑前——

“哐当——”

娟子与妈妈四目相对,横在他们中间的,是那台摔坏了的显示器。

“我看你还天天上网!天天上网!!”娟子歇斯底里地喊道。

妈妈瞪大了双眼,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,发疯似的喊道:“滚!你给我滚!”

娟子不顾脚上的伤痛,一瘸一拐的夺门而出……

娟子来到了网吧。这是娟子第一次来网吧。

一踏进网吧,里面那股浑浊的空气,逼得娟子不得不捂紧了嘴和鼻子。

“你是新来的吧?要不要通宵?”老板非常客气地对娟子说。

“我们放假了,我要玩儿三天三夜!”娟子恨恨地说。

老板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,说:“好好好,遇上贵客了,这台机子速度不错,你慢慢玩儿吧。”

娟子坐在电脑前,她没有像别的网虫一样,急着玩游戏或聊天。她静静地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,写起了日记:

“……妈妈,其实,我知道你心中的苦,爸爸抛弃了你,在你的心目中,男人都不是好东西……可是,妈妈,你知道吗?我已经没有了爸爸,而你呢?却宁愿天天上网,也不愿意陪我说说话,听我说说我的喜怒哀乐……你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,你不配做一个好妈妈……”

不知道写了多久,娟子饿了,也累了。可是,她不愿意回家。娟子开始玩起了游戏。娟子玩了连连看又玩对对碰,玩了泡泡龙又玩五子棋……

娟子已经记不得自己在网吧里玩了多久了。娟子太困了,她伏在电脑桌上,睡了过去。迷糊中,她觉得自己的脚好疼好疼……她仿佛听到老板在说“得交50个小时的上网费”……她仿佛觉得有谁把自己背走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