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烧

小编: 你的布丁(毛铠沫)

焚烧存在于我的生命中。

从前,锅屋门口摆着两三块打火石和两三盒洋火,留着烧锅用。我很喜欢“滋啦”一下划燃火柴,然后丢进麦穰的情景。火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,很快炉子里燃起了烈火。等到一壶茶开的功夫,锅里的桃枝也几乎焚尽了。

又想起有一次晚上,我做完作业跟人家玩躲猫猫,我趴在麦秸垛下,融入夜光中,谁都没逮到我。然后我得意地玩弄着刚买的小火机,一不小心弄着了几根麦秸,我一愣,眨眼间火苗便蹿到了垛上……那个夜晚一拘纯净的月色,一个平静的村子,一个拿着擀面杖的老娘,一个与生命赛跑的孩子。

哦,对了,还有一地焚烧过后的灰烬。

前些日子,我烧掉了一封信,一封写满心酸的信。我拿了根火柴,走到瓦房顶,在瓦锈上用力一摩擦,随即火焰的味道传入鼻中。我按耐住心中的留恋,将信置于火苗上端——

蜷曲、焚烧,余烬、灰烟。

恰是黄昏呢,两边天际的云朵稀疏、遥远,在余晖的映照下,与适才的火焰同色。仿佛天空中的老翁泼醉无遮拦,将泛红的美酒尽挥天外,扰的世间一片沉醉。等到流光幻化时,那几片残云倒像是昔日迁客的诗稿,被火焰焚烧,然后自火炉中飘出,寂灭。

脑海中突然闪出崔颢题诗,感叹人间去留的场景。不妨说我就是此时的诗人,迎着残余的落日,焚尽我眼前的乡关日暮,焚尽我眸中的白云千载。我也终将化为宇宙时空里的一粒尘埃,无法承受时光的炙热……于是灰烟过后,诗稿终结了文字,诗人丢弃了诗稿,而岁月又带走了诗人。

突然明白,这燃烧着的,也可能不是我所看到的种种。倒可能是我生命中的光阴,岁月被一页页的撕下,被一页页地丢入炉火中。

这场火焰里有许多挣扎的身影:有我失去时的酸楚,有我彻悟时的欣喜,有那苦苦挣扎的心愿,更有那渴望逃生的灵魂——连同诗人低吟时的轻声杳杳——一同被岁月焚烧殆尽,转眼烟尘。留下的,只有经历过这种种历程的肉体凡身。那些葬身火海的,早就终焉某时,不见踪影。

时光一直在岑寂中焚烧着。

当我回首时,身后的一切早已化作废墟。仿佛从前的生命里燃起一堆烈火,悄然无声。

而那沦为灰烬的,是我思想的遗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