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有丹枫

小编: 你的布丁(毛铠沫)

还没来得及访秋呢,秋却似乎兀自离去了。

世界是旅馆,一次只能住得进一个季节。我想去拜访这位邻居,可踌躇着没有空闲,等我赶到时天地已经换了主人了。

独自漫步在小湖畔,满目都是冬的阵地。清晨的阳光荡过未散的薄雾落在湖心,漾了金文,却闪得银光,反而更添寒意。白苇折戟了,浮在水里,冻的半僵。枝上和路上都光秃着。树成了根根忙忙的刺,扎入空濛,劈破北风。

是秋无情还是冬无情呢?是秋急着要走,连一根发尾都舍不得留下,还是东太过强势拒绝了前任房客的挽留?我苦笑一笑。其实是我无理呢!哪有季节等人的道理!空吟了“黄花若解怜诗客,休负今朝挂枝头”的句子。而事实是黄花早已抱箱死尽,而我两手空空。只好搔着头皮,自笑着走上桥来。

从拱上下来时却瞧见端倪了——视线先被什么闪了一下,然后便看见火,看见一团密密麻麻的炙热,在一切的烟白冷冽间,那是磅礴的暖色。我的心先一颤,才发觉惊异起来,就像是见了熟人却忘了名字,兴奋地迟疑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:啊呀,这不是枫吗!

不觉间我一跑至枫下。几株矮矮的红枫偏安在不为人知的一隅,自顾自的燃着,原来金秋的最后一点秋意全在这里。离了眼看是一片一片的彤云,眯了眼看是一叶一叶的赤麟,小巧玲珑的伸展出来,柔媚中舞着刚劲的形状。最动人心魄的是那红色,那不是模棱的橙,不是荣枯的黄,就是彻彻底底彻头彻尾的红,红的通透,红的弥漫,烧了树枝,烧了地面,连你的灵魂似乎同他一起烧将起来,烧成一片生命的大欢喜。

我占起一片,在手中细细的看。那一句便脱口而出了。

“殷勤报秋意,只是有丹枫呵!”

这秋,果然没有负我。我有些感动的看着丹凤叶子,感动于他在北风中的殷勤,更感动于那一字“只”。在一切的肃杀和失落中,只有这枫在等我。

于是这思绪忽的万千了。深宫御河流出的寂寞意不就是这枫吗?天高山远舰的相思意不就只是这枫么?能在冷风中于二月花朵比烂漫的,不就只是这枫么?

岁月是一条不泛波纹的河。可我分明看见有恁多红枫的叶子在其上灼灼的自爇,点亮了多少信仰真善美的眸眼。

屈原被囚于东皇太一庙了,连宋玉都背弃了他。在铁一般浓的黑暗里,让这位老人坚定的信仰着光明的,不正是这殷勤的唯一了丹枫么?明朝终于覆亡了,可还有一位蝶庵么!在西湖的梦影中,在陶庵的颓桓中,安守着心中旧朝最后故土的,不就是这殷勤的唯一的红枫么!

我想这一点回眷的意识就化身红叶,浸在长江黄河水里,饮出了藏尺素的鲤鱼,引出了会垂泪的红烛,引出了晓天霜角,引出了一个民族的柔软心思。

可如今,访秋的人毕竟少了。再者大家都是秋天访秋,冬天访冬,冬来时,似乎就没有人想着那秋的兴亡了。

可还是有那丹枫在呐。我的一个朋友在谈他的理想时,昂然说道:“做个诗人,永远悲秋。”我想再有真情的人的心理,季节已是无所谓了。捧着一颗丹枫似的心,春天也只是殷勤,冬天也只是殷勤。何时不报得一份真意呢?

我轻捻的手中丹枫叶的梗。看他的天地尔我间做圆满的旋转。我想,不妨就做了这红枫吧。也无需借什么毫端蕴秀,也不是凭他口角噙香,只是要学一学那一种殷勤啊,可能不让所有怀揣着希冀来寻找美丽的人失望;只是要问一问自己的心思,可还柔软的装的下许多的不舍;只是要想一想自己的生命,可否点燃一种名为眷顾的情怀。

即使虚伪与矫造充斥,是无常于光阴迅速,即使冷漠与荒芜并行。我也会自说自笑的殷勤着,不是因为别的。

只是,有丹枫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