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

小编: 宋文龙

在我的心中,最疼我的一个人,是姥姥;最让我留下遗憾的,也是姥姥。

我妈管姥姥叫“婶子”,按照他们那里的风俗,这是亲得不能再亲的称呼。我妈兄妹四个,上面三个都是哥哥,她是老小,取名“巧云”,可见姥姥对于她的喜爱。

姥姥近一米七的个头,身材板直,面容清癯,看她年轻时的照片,眼睛大大的,梳着辫子,活脱脱一个美女。但据母亲讲,姥姥的婚姻,其实是很不幸的,因为她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男人——我的姥爷。姥姥年轻时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儿,向她求爱的男子,几乎踏破了门槛儿。但由于姥姥的父母过世早,从小跟着其三叔长大,其三叔自作主张,要将姥姥许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——一个其貌不扬、驼背而矮小的男人,否则,就要与她断绝十几年的养父女关系。尽管聪明、伶俐的姥姥一向颇有主意,但孝顺的她还是违心做出了自己的决定:嫁给三叔的儿子——我的姥爷。

我不知道他们婚后生活得幸福不幸福,但我想,旧社会的婚姻,恐怕大抵如此吧?也怪姥爷福浅命薄,无法消受这天赐美玉,早早的就过世了,抛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。

打记事起,姥姥就踮着小脚一直在不停的忙活,扫地、做饭、洗衣、喂猪…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。往往手里刚刚拿了抹布,又匆匆去寻剩下的碗;鸡鸣犬吠的同时,又急乎乎的赶往厨房填上几把火。但她从来都不喊累,相反,她说要是停下了,反而心里空得慌。在我家也是如此,那时母亲特别忙,全凭姥姥一个人张罗。每每放学回家,看到大槐树上一缕炊烟,闻到一缕饭香,我就知道一定是姥姥在那,果不其然。

别看姥姥不识字,但她对后辈的管教却是相当严厉的,毫不含糊。那时,我和弟弟尚小,不太懂事,经常把吃了一半的馒头乱扔,姥姥也不言语,悄悄的给我们收起来,等到下一餐了,逼着我们咽下去。于是,我和弟弟小时候没少吃剩下的窝窝头。虽然这种管教方式近乎“苛刻”,但她的大方却也是旁人想不到的。姥姥一生没有私存的一分钱,所有好吃的、好用的,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孩子们,甚至在她去世时,没有多余的钱为自己做一件寿衣。

说到姥姥的死,真是让我痛不欲生。那个时候我正读高二,学习紧张。而姥姥已到了食道癌晚期,吃不下饭睡不着觉,痛苦的很。忙碌的我亦很少回家,所以几乎没有多去看过她一次。据母亲的说法,是姥姥身体尚好(后来才知道那是姥姥为了让我们安心学习,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话),姥姥!一个星期二的黄昏,我正埋头念书,教室门“砰”地一声响,抬头一看,父亲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,拉起我的手就跑:“快,你姥姥不行了!”

西天飘着厚重的云,时而上浮,时而下沉,各色各样,都脱不了令人窒息的黑。车子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,我的心就要哭出来:姥姥,等我!

冲进三舅家的大门,看到各人脸上挂着肃穆的表情,和掩饰不住的凄哀。我的姥姥,安详而宁静的躺在棺木里,一米七的个头萎缩成了一米五六,平时有力的胳膊只露出了筋骨。她安然的躺着,似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雨,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尘霜……

姥姥出殡的那天,我哭得一塌糊涂。时正刮着北风,仿佛更加重了心中的冽冷。眼镜丢了,白色的裤子跪在地上,磨出了隐隐的圆圈。但这都不足以,表达我对姥姥的哀思,和一丝隐憾。

后来,经常在梦里看见姥姥,总是去世时的那副模样,间或跟我说上几句话,仍像以往那样语重心长。去年的时候,在西坡的麦地里,给姥姥送上一个花圈,含泪磕个头,在心里默默地说:“姥姥,我想你了。”

是的,姥姥,我想你了!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