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情永不下岗

小编: 汪德涛

“啪!”父亲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。他沙哑着嗓子对我吼道:“你再说一遍!”

我被打偏了头,脸上火辣辣地烧着,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被这灼热沸腾了,迫不及待地想要掉出来。

我捂住了脸,抬头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。眼镜被打掉在了地上,尽管我的眼前一片模糊,但我知道他如何气急的表情。

我冷笑,重复了刚才的话:“你不过就是个下岗工人。”

父亲不可置信地看着我,他失望地摔门而去,还留下了一句话:“好啊,好啊这就是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!真孝顺啊……”

我的心紧紧地收缩了一下,但很快那微弱的内疚被仇恨掩盖了过去。

大约一周前,在外工作的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工地回来了。我有大半年没见过父亲了,印象里的他早已模糊不清,跟他的交流只停留在每周一两通的电话上,回家后的父亲已全然没有之前的神采了,整天病怏怏的,我心里暗暗还笑他就如同一个吸毒犯一般猥琐。

那天夜里,我起来上厕所时,无意撞破了父母隐瞒我一周的秘密,我也知道为什么父亲这样精神不振了。

父亲干的工地出事了,他下岗了。

我刚开始并未觉得下岗有什么,当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。我跳下公交车是,总会给站在那昏暗灯光下等我的父亲讲讲学校里谁得了老师的表扬,谁又闹了什么样的笑话。

可是,人总是会变的。

当我听到同学们是如何嘲笑那些卑微的下岗工人时,竟隐隐对自己有个下岗的父亲而感到屈辱。我怀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在同学问我讨不讨厌下岗工人迅速地点头,仿佛再晚一秒那如同苍蝇般的词组就会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
当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时,我又坐上了驶向回家路上的公交车,同样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。

我如同往常一样,跳下公交车,但无视了站在昏暗路灯下的父亲。

父亲走上前来,想要摸我的头。但是我快步走在了前面,我看见地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。

他用沙哑的嗓子问我:“儿子,怎么了?”

我淡淡地瞅了他一眼,低声咒骂一句:“真恶心。”

父亲佝偻着地身躯被我的话震惊了,如同一尊石像一般,我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。

“什……么……?”父亲很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下岗工人,真恶心。”我将声音提高,尚未完全变声的嗓子发出了那不堪的句子。

于是父亲打了我,“啪”的一声划破了夜的寂静,碾碎了父子之间的亲情。

现在的我正冷笑着,看着他,似乎像是看着一个可怜至极的人。

少年时光的人儿总觉得自己放荡不羁,殊不知他的一句话,可以毁掉别人心中的堡垒。

父亲的堡垒垮掉了。他很失望,被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竟变得如此可笑。

我不再与父亲说话,仿佛多说一句我就会沾上这下岗工人的灰。

昨夜我做了一个梦,梦到父亲依然在那路灯下等我。我第一次看清这盏路灯,很有年代感,腐朽了的铁皮轻轻一就会掉下,路灯闪烁着,发出很昏暗的略显沉重的光。父亲站在那路灯下,佝偻着的背上仿佛压着巨大的物什,他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。

“啊!”我尖叫了一声!

一个人从背面将我扑到,尖锐的刀子抵在我的脖子上,泛着冷冽的寒光。我十分惊恐,在惊恐之中那个陌生人用刀划破了我的脖子,在鲜血中,我看见了父亲,他惊恐的向我冲来,身后的路灯闪烁着,最后熄灭了。

“呼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清醒这只是一个梦。太真实了,真实得令我窒息。

我忘掉了这个梦,去了学校。

如往常一样,我跳下了公交车,没有看见父亲,那盏路灯如同垂死挣扎一般用尽全力闪烁了几下,还是无声地熄灭了。

整个夜里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,不祥之感浮上心头。

突然,一个人拍拍我的肩膀。我惊悚地回头,才发现这人是父亲,悬着的新一下子镇定了。

“这路灯不亮了,该‘下岗’了,我得修修它。”父亲对我一笑。“我可不能下岗,我还得接我的儿子呢。”

父亲修好了路灯,路灯依旧昏黄的灯,他在前面走着,我印上他的脚印,跟随着他。

“爸爸。”我呼唤道。父亲仿佛有什么是要对我说。

父亲转过头来,笑着说:“儿子,爸爸今天找到工作了!”

我哽咽道:“不,不,不是的……父亲,您从未下岗!”

路灯在身后默默地闪着昏黄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