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秋墨客一声叹

小编: 高鹏骐

穿梭于浩浩五千年的历史长卷中,有一群特殊的人让我

艳羡甚至于景仰,而又感到遥不可及,他们敏感、多情、单纯、直率,在浑浊的社会之水中固执地追求一份至纯至善,而又因现实的失落而清高自守,在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中寄托着一份或喜或悲,或蒙昧或欣然的憧憬。为着那人生的易逝,为着那命运的多舛,为着那美好的不再,他们以血和泪的代价,在用文字创造的终极关怀里求得了一份永恒。这种人间所稀缺的清澈,流水般淌过排排汗青,滋润着我们的心田。

又是一个深夜,我在昏黄的灯光下,翻阅着典籍,寻觅着他们的影,品味着他们的轻歌或长叹,静静地写下一段饱含情感的文字,来祭奠他们的美,他们的才华,他们的悲伤。

“文章草草皆千古,仕宦匆匆只十年。”是的,他们就是文人,肉体已逝的他们,灵魂却在文字里成长,原以为流逝已去的他们,不觉间-----在我落笔的一刹那------已悄然来到了我的身边。

“诗品出于人品”。文学实质上就是人学,要不然曹雪芹怎么会说“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”,文人的笔墨源于对生活的感悟。当运用文字记录思想达到一定的高度时便有了艺术,艺术的价值在于透视人生,感悟生活,启迪和激励人类为更高的自由追求而奋斗。对于文人,且不管这份认识积极也好,悲观也罢,其深刻程度是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,这文学美往往是虚幻的,是支离破碎的,当然,其中不乏豪迈者,可主旋律却永远是婉约与愁怅,在希望与失望中,在欣慰与悔恨中,脉脉含情,长流千古。

我以为这种愁怅属屈原最为高雅与高尚,那是将个体生命与国家命运完美结合的境界,当楚国灭亡之际,他便在爱国和忠君的信念中离去了。

他天生俊朗,喜欢华服和香草,妙语连珠,文字脱俗。当他步入中国历史的画卷中时,便深深震撼了当时昌盛的黄河文明,以至现在捧起史书仍能感到当时的振荡余波。

他,经楚国三代君王,他,曾二次流放。

他,年少身居高位,他也曾被人遗忘。

这注定了他的伟岸而幽怨,激扬而落寞的诗歌和生命。

他固执地以死来进行最后的抵抗,他恨大王之不聪,谗谄之蔽明,邪曲之害公,在这种希望与失望中挣扎,一次次进谏,一次次被疏远,可你背负着历史的使命和苍生的嘱托,终于他越走越远,大王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时。

怀“举世皆浊唯我独清,众人皆醉唯我独醒”的悲愤,带着“吾将上下而求索的”理想,带着“哀民生之多艰”叹息,他纵身一跃,随理想一起沉没,这一跳,跳出了万古的豪情及千年的遗憾,他的失败与死亡同样令人景仰。“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,团将愁苦而终寡”,他死于一种纯粹,死于一种高尚。落落的诗魂,绵延了千古的足迹,包容了家国和诗歌的灵魂,悠悠汩罗承载了他的永恒。

这是个星光熠熠的群体,他们有着很多相同的主题。他们总是在抒发怀才不遇、伤春悲愁、思乡怀人的情感,“愁”字是最常入眼帘的词,正如杜牧所说“假如三万六千日,半是悲哀半是愁”,这几乎是所有古代文人的心声,其实这不仅是婉约派的失落,亦是豪放派的隐痛。文人是脆弱的,可他们的文字却是坚强的,经得起岁月的侵蚀,千年不损。

唐朝时的开明与繁荣,造就了诗坛的顶峰。这时的诗歌创作大体是雍容大度,清丽自然的,可有一个人以其豪迈中带有孤崛的文笔打破了文坛的平静。痛饮狂歌空度日,飞扬跋扈为谁雄。李白,这位西域骑士,一出现便震慑了讲坛,他以天才般的创造力,打破了时代的规则。在他的豪迈与潇洒中总是夹杂着一份生不逢时的遗憾,在他那飘曳的紫霞仙裳下掩藏着一种交杂着孑然独立、飘泊无依的痛苦心态,这份深沉的忧郁,这荣耀背后的孤独,才是真实的李白。

他的诗总体流动的是希世之叹,出世之望与孤苦无依、四顾茫然的矛盾。他事实上仍活在文人所无法超越的悲哀中。

余光中有一段写李白的诗,我认为不错。

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月光,余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,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。

我倒觉得李白没有那么豪气和洒脱,从他临死时的诗中可以窥见他的真实想法。

“大鹏飞兮振八裔,中天催兮力不济。馀风激兮万世,游扶桑兮挂袂。后人得之传此,仲尼之兮谁为出涕。”人们只看到李白在山水间狂歌、狂饮、舞剑的身影是不够的,我们应该记起他报国无门,死后诗稿“失其八九”的悲哀。

我以一首《忆李白》来悼念他。

狂歌两千载你拂袖一挥

掩盖了历史的锋芒

那长安街落魄的身影

从此在山水间飘荡

可宝剑怎斩得断天才的哀愁

哪里都是你的家哪里又都不是

原来你并不要盛唐时的明月

你只求明月里的盛唐

酒杯中的人影醉杀不了心的秋天

临风的三千丈白发

却随杯中酒落成浮世的冷烬

回头望自嘲济苍生的梦想

你的诗是一种罪

让我疯狂让我赞美

你的潇洒是一朵奇葩

开在月光成霜的夜晚

飞舞全天下的飘逸

啊你带得走千古的诗意

却带不走长安的一片云彩。

他狂妄:“黄金白璧买歌笑,一醉累月轻王侯”。

他潇洒:“乍向草中耿介死,不求黄金笼下生”。

他得意: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。

可他的苦痛,又有谁人能知?“樽中月影,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。”余光中这句话与李白的心是相通的。

有些文人无疑达到了愁的极致,忧的极致。无论是柳永的“浅?低唱”,或是李清照的“人比黄花瘦”,亦或王实甫的“晓来谁染霜林醉”,都是哀愁的极致。可我却十分关注一个群星中的明星----苏轼。

若说,中国古代文人中真正旷达?苏轼当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。

大千世界中突兀地站起一个身影,手把竹杖,无畏风雨,在云深水影里,孑然于宦海之外,用心做着自已的烹调,写着自己的词。诵明月诗,歌窈窕章,不论在黄州,在海南,他都找到自已的人生定位。这确是普通人不俱备的估傲岸姿态。

而后世确出现了一位更不俗的文人-----斗士鲁迅。

他以斗士的身姿,向一切黑暗与虚伪进行攻击,不留一丝情面。他以刚克刚,从不懂得退步,更不理会无来由的哀愁。这使他的地位升到文人这个行列之上,少了憔悴,多了勇猛,少了哀怨,多了乐观,尽管他也曾彷徨,可他却于这茫茫黑暗中渴望着光明,他“以无赖的手段对付无赖”,从只有荆棘的地方走出路来,他的呐喊燃烧了华夏,他的坦荡与明亮、忧郁和倔强,将会在几代人身上留下印迹。

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。”文人,这个特殊的群体究竟为什么总是与世界同在?按道理,人类的各种需要中文学是排不上名次的,可我却明明看到,无数的人倾注一生于文字,更有无数的人沉醉于他们的文字,而文艺本身在政治面前是不堪一击的。

“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”,文人不过是用文字在渲泄情感,但他的情感一旦与大众的情绪产生了共鸣,这便超越了文字本身的价值。文字承载着文人的思想、情感至甚于他们的生命,随着历史轰轰隆隆前行,于是,在沉默的史卷里响彻一种对于人生和时空的叩问,一种对于美好的事物的赞歌。而平凡的我们,因不能看清整个世界,从而坠入他们的情感和思想里。

“缀文者情动而辞发,观之者披文以入情。”应是这样的,我们大众是观众,而他们却以整个生命奉献给予了这场演出。

笔尖动了动,留下一首小诗作为结尾:春花秋月几多重,三分欣喜七分愁。千秋墨客一声叹,万古悲歌万古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