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的朋友

小编: 李英道

撑着油纸伞,幽幽走过,手指轻抚已衰朽不堪的陋墙,推开老旧的木门,记忆如墨汁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淡雅挥就,一点点晕开,温馨如故……这里的野菊花曾很美很美地开满一地,这里曾记录我很美很美的童年,在这里,外婆曾很美很美地看着我笑。一笺记忆,如诗彷徨。

春天,响晴的太阳味儿融化在浓郁的栀子花香里,外婆系着一条深紫色的腰布头,在她的小厨房里忙活着,风儿轻轻地吹动她藏青色的衣角,在微微湿润的空气中注入一缕糍粑的米糯芬芳,夹杂着玉米羹的稠糊与香甜,和着奶昔的甘醇,构成一个爱意朦胧的,馨香的梦。令游戏中的我时常情不自禁地在空气中嗅闻,然后偷偷地溜进厨房,在柴草堆后面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,看她舞锅弄铲。偶尔她会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,急切地向窗外眺望我的身影,当寻不见时,她的眉宇间会淡淡流露出一丝担心,宽大温厚的面容仿佛一下子收得很紧,然后沾满油渍的双手会下意识地在围裙上一擦,口中喃喃:“这丫头又到哪里去了?”当躲在柴草堆里的我忍不住失笑出了声,外婆惊喜地转过头,看到一头一身草屑的我时,她眉宇间那条收紧的秋菊,仿佛一下子舒展、绽放、消失,留下淡淡的细纹,哦,外婆甜甜的笑,笑得甜甜的……

夏季,墨斋红袖夜点灯,纱门轻掩人静立,外婆执一把蒲扇,为我带来徐徐的风。滚滚的长江水给江北大地带来沉甸甸的麦穗,更留下一段段精致的童谣,外婆不识字,但她会用独特的地方语言为我唱响童年,留下一页页质朴无华的、泥土色的记忆。“萤火虫,棒棒飞,飞到婆婆家,田里吃菜去……”秋日,一番风雨凉,一叶秋色黄,外婆苦涩的汗水浸湿记忆,永不磨失,割稻,收麦都要由外公和外婆两个人完成,爸妈工作很忙,来不及从城里赶回来,姨妈姨父常年在外,小小的我无法扛起重重的打麦筐,更无法会懂手中锋利的镰刀,默默中,我茫然若失地倚在门槛上,却只听外婆轻轻问:“有蛤芥油吗?”当外公递给她时,我看到了这样一双手。没有平面,没有肌肉,密密麻麻的血口子就像老丝瓜内芯做的鞋垫一样横七竖八,厚厚的老茧扎得我眼睛生疼,我控制不住自己夺眶而出的泪,跑了出去。“乖囡,你怎么了?”“我……我想妈妈了……”“哦——乖,妈妈忙完了。就来看你了。”外婆爱怜地看着我,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抚我的头发,她把那双手紧紧藏在身后。

这是一双中国劳动人民的手啊!寒冬,外婆总会早早地点燃炉火,烧得很旺,然后拉着我的手坐在炉火旁,听她讲故事,外婆仿佛有说不完的事,絮絮叨叨,眼神无光,呆呆地望着炉火,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,闪着异样的光。“你姨妈说明年带我去上海住。”“你妈明天会来,你说,她还会像上次那样一来就走吗?”“你去打个电话问问明明,今年暑假他会来不?”她的手微微颤抖,火焰在她的瞳仁里一上一下地跃动着,很美很美……冷冷的时光静静地流过岁月的面庞,那凋落的花香,我细细地尝,小院香径独留我一人神伤,白雪染上你的双鬓,月上柳梢千江浪。哦,我的外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