旋律

小编: 郎利辉

我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男孩子,至少其他人是这么认为的。

别人在KTV和电影院里大疯特疯的时候,我在书桌旁安静地塞着耳塞写一本厚厚的习题。

别人在空间的操场上挥汗如雨地踢足球,我窝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,看一本文字优美的书。

上学的时候,我会穿着全套的校服,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,领口的扣子扣到顶。家长会时,其他家长争着向我的母亲询问我的学习方法。

我始终是父母的好儿子,老师的好学生,像一块干净铮亮的白色棉布。

高一的暑假,我开始听摇滚。学习之余,只要我的耳朵里塞着耳机,里面就会传来金属碰撞般杂乱无章的旋律。在路边卖CD的小店里,我就这样遇到了大我一岁的夏原。

夏原马上升高三了,明年就要高考。也许他和我是不一样的,按照大人们的标准,他不是个好孩子,是那种成绩一般,能力一般,沉默而内敛的男孩子。夏原比我更喜欢摇滚,他说他喜欢那样的感觉,那种翻天覆地的叛逆的感觉。又或许我们是一样的,在那里寻找年少时的任性和轻狂。我和夏原在不同的学校,几乎相隔整整一个城市。但他每个月都会寄一张旧CD给我,全是各种旋律的摇滚乐,我常常在深夜里听到昏天暗地,耳朵生疼。

高二开学了,我还是别人眼里那个温顺的好孩子。老师们还是偏袒我,他们说这年头,上进又乖巧的男孩子已经不多了。偶尔有同学,老师问我耳机里放的是什么,我都会听着那金属般繁杂刺耳的旋律,微微腼腆地一笑。大部分同学还问是不是流行乐,大部分老师会问是不是英语录音,我都会但笑不语地点点头,看他们或失望或欣慰地走开。

时间过得真快。夏原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,在一个北方城市。

临走前一天,他寄给我最后一张摇滚CD,我也高三了。

高三紧张的学习气氛像一块千斤的巨铁压着每个人的心。我仍然会认真地学习、看书。一杯咖啡就学到深夜;仍然会每天穿着校服来上学;仍然会受到各个老师的表扬和同学们艳羡的目光。只是那些夏原寄给我的摇滚CD,我却不再听了。我的书包里也只有一沓一沓整整齐齐的高分或空白的试卷。

每当我坐在书桌旁塞上耳塞时,那些旋律却换成了和其他同学一样的舒缓的流行乐。同学们仍会偶尔问我听的是什么。我就扬起真诚而干净的微笑告诉他们:“我在听流行乐。”有时候也会听英语录音,听着流行的轻柔的旋律,走在校园四季不同的阳光里,闻着那吹不散的年少的气味的时候,我心里都会有种莫名的惆怅和恍惚,像是很快破灭的泡沫。任性的那些高二时光,恍如隔世一般早已模糊不清。

现在,我是个真正的好孩子了吧。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了。

高考结束了,高中毕业了。

阳光泼洒的大街上,高考后如释重负的我意外地遇到了夏原。他站在音像店门口,微笑着向我挥手,阳光落在他脸上,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他一把抢了我的右边耳塞,塞到他耳朵里,我心里莫名地一慌。他愣住了,一会儿他把耳塞还给了我,一声不响地走了,我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空落落地钝痛。

一个星期后,我收到夏原的一封信,大致说他回学校了,祝我考上理想的学校。令我惊讶的是,他还寄给我一张CD,当我把它放进CD机里的时候,我突地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。CD里金属碰撞般的摇滚旋律充斥了我的双耳,像声酸涩的叹息。

那旋律顺着我干涩的咽喉直直坠下,坠入我还未来得及悲伤的心里。眼泪就这么不留情面地一颗颗打下来。

我突然想到我看的其中一本书里有一句话:时间仍在,是我们飞逝。

我心中那样金属般的旋律,又是怎样飞逝的呢?飞逝的,又何止是那样的旋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