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步的人

小编: 丁德路

又到一年流火的季节,又是一届毕业的时节。

确切地说,此刻有338万人将告别大学,867万人正渴望大学。体育馆的台阶上面有歌声和吉他声飞扬,台阶下面有男女老少在塑胶跑道上熙熙攘攘。加入晚跑行列的人和夏天的气息同比例增长,以致于有时候我会产生在春熙路或者天府广场逛街的错觉。

翼状的巨型体育馆总是沉静地卧伏在风雨操场的边上,两个翼尖悠然直指天空,常有离地很近的飞机从旁边呼啸而过,它们都到附近的双流机场集合停驻。体育馆到运动场的入口处总有一群小伙子出没,好像在练习拳击,又像在练跆拳道。球门的后面则是太极爱好者的集散地。小孩和宠物狗兴奋地在操场四周溜达,偶尔他们也违禁闯进操场中间的草坪。有时能碰到一个光头的美女挎个小包优雅地散步,或者一个老外夸张地炫耀白皙而发达的肌肉。

体育场像个大舞台,或者另外一个更大的舞台中的一幕,而且永远不会有重复的演出,总会有新的风景和新的合奏出现,跑步的人就是其中的主角。

有人喜欢三五成群结队地跑,边跑边聊,队伍庞大而易散乱,壮观而不持久。有人习惯两人结伴地跑,船小好掉头,却时刻要保持步调和节奏的统一。更多的人愿意独自跑,时间步伐随心所欲,锻炼本来就是一项自由的个人事务。

年轻人居多,小孩子和老年人也不少。对于中年人来说,跑步彷佛是一项贵族运动,很难每天匀出这样的闲暇时间。

有人疯跑一阵,然后筋疲力尽。有人不紧不慢,永远同一步调。跑步姿势也千差万别,箩筐型的,淑女型的,划船型的应有尽有。有人会穿着笨重的长裤和皮鞋跑,有人则只穿一条短短的裤头。

就个人而言,跑步与其说是一种锻炼,不如说一种习惯,就好比每天一小时的午休一样;或者一种消遣,脑力劳动之外的调节;甚至一种修炼,儒家的修身养性,禅宗的渐修之道,道家的居室生白。

跑步首要在姿势,抬腿、挥臂、呼吸都要规范,姿势规范方能气定神闲。情绪次之,不论白日情绪如何糟糕,来到跑道上诸般烦恼且置之身外,清净自性方能臻乎化境。

“Run!Forrest!Run!”这样的呼声在每个人的耳旁一直回响,似乎只有不停的奔跑,不停的向前,我们才能抓获猎物,胜过他人。没有人问过奔向何方,为什么奔跑,或者有何意义,这些早已由外部的某种话语决定妥当,而完全不用个人来操虑。一切似乎都不在当下,而在未知的别处。在奔跑之中或者奔头实现的某个时刻,很多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,心力交瘁,而从来不晓得跑道只是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,所谓的奔头也更多只是跑道中间的一个人为外设的路标。

从躲避同伴的欺负,到橄榄球队的选手,到横越美国大地,阿甘几乎奔跑了一生。鲜花和掌声尽管一再降临,阿甘却从未感到幸福,直到他停止了盲目而无尽的奔跑,坐到了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,阳光灿烂,洁白的羽毛随风轻盈地飞扬。

佛曰:活在当下!看似简单,却非大智大勇不能做到。种种规矩方圆全都忘却,种种算计杂念全都抛下,跑步不再是和别人竞争快慢,不再是遵守某种体育教条,不再是体力兼心力的消耗。跑道上再没有一个人,只有跑这种动作自力自为,一切人声和人影都似遁入幽暗,化入空明,舞台不见了,惯常的世界不见了,只有步点和风声和史前洪荒的静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