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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寒宫深

小编: 陈辉焱

我的信仰注定了这一场又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,我的美丽注定了这一轮又一轮斗转星移的等待。

——题记

我是嫦娥,是天庭最美丽的仙子。我脚上所环绕的胡珠,是仙的标志。众多的仙凡以它为骄傲的源泉,而对于我,它只不过是一把美丽的枷锁。我知道,它所囚禁的,不仅仅是我的自由。

每每我揽镜自照,镜中总是亘古不变的容颜,柳眉明眸,朱唇玉齿,寂寞而美丽。这是一张让所有男人为之倾倒的脸,也包括后羿,我的后羿。我知道世人一定认为这是我应有的惩罚,我独吞了王母赠给后羿的仙丹,飞天成仙。我是自私的,所以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。

广寒宫的四周没有高墙,只有废墟,只有望不穿的荒凉。天空永远是黑色的,没有浮云,没有飞鸟。远处传来的只有吴刚沉闷的砍伐声,一下接着一下,铿锵有力。

我怀抱玉兔站在他的身后。沉默,千百年来我们就这样沉默着。沉默是最好的语言。从他开始砍这棵桂树的那一刻起,我就再没见他回头看我一眼。他的眼中只有这棵桂树,他要砍断它,这是他唯一的信念。而我依然记得他在还没开始砍树时他看我的眼神,很坚定,决绝,带着温柔。他说:“嫦娥,你耐心地等,等我砍倒了这棵树,我就带你走,去人间。”去人间,后羿,我的后羿,他在人间。而我这一等,千年的时光已驾风离去。时光不带走我,它把我留在了千年前。我在时光远去的风中,无数次想象着白发苍苍的自己在后羿的臂弯里一睡不醒的画面。干了的泪,伤了的心。

我知道这是玉帝设下的套,这个阴险的男人,他就是要把我囚禁在这里。他要他的地位,他也想要我,不能兼得。有时看到他在广寒宫外徘徊犹豫的样子,我也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,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男人。

玉兔悠然自得地咀嚼着落在我身上的桂花花瓣。它很幸福,从不思考,悠闲且简单。我抱着玉兔,转身离开。又是那一双眼睛,看着我的背影。千百年了,都是这样,每次我转身,总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,坚定决绝,又不失温柔。但我从不回头,因为我在等,等他砍断桂树的那一天,等他带我走,去人间。

每年七月,蟠桃成熟的季节,王母会举行盛大的蟠桃大会。我被特许在那一天可以离开广寒宫,在瑶池为宾客跳舞。我在一群仙女的奏乐中翩翩起舞,粉色的裙幔飞扬起来,就像开在空中的,最为洁净的莲。在场的每个神仙都看着我,眼神是那么的爱慕和惋惜。只有王母,目光如剑。她想杀我,她不是不知道玉帝所做的事,但她不能伸张,她奈何不了我。我笑。在他们眼中我的笑妩媚得无可匹及,另众仙神魂颠倒。这些自称为神的家伙,却总也摆脱不了世俗的一些卑劣的东西。

回广寒宫的路上经过天河,我总会停下脚步,看一看那些在天河旁饮水的天马。我轻轻地抚摩着它们,把脸靠在它们的身体上。它们温热的躯体可以温暖我冰凉的肌肤。后羿也曾有过像它们一样骠悍健美的马。他常带我骑着他的马,驰骋在人间广袤的草原上。风从发丝间飞过,像抓不住的幸福年华。后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。他说:“嫦娥,你快乐吗?你快乐吗?”我总是笑,不说话。而当我想告诉他我很快乐时,我们已是相隔万里。

在那一次的蟠桃会后,我在天河旁遇到了天蓬。他骑在马上,俯视着我。一晃神我以为我又见到了后羿。他已经有些醉了。他把我拉上马,带着我在天河旁奔驰。千年过去了,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,还是那么的熟悉。以至于往后的日子我都在想,那时是不是后羿的灵魂附在了天蓬的身上。风从发丝间穿行而过,我想到了我的韶华,我美丽的容颜。要是我早知道当岁月在我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时,后羿还会爱我一如当初,我也不会偷服丹药,飞天成仙,铸成一生的寂寞。我霎时泪如雨下,眼泪在风中飞散,弥漫着芬芳的气息。天蓬问我:“嫦娥,你快乐吗?你快乐吗?””我很快乐,我很快乐。“后羿,你听到没有,我很快乐。

天蓬一直把我送到广寒宫外。他扶我下马。他问我:“如果时光倒转,一切可以重新选择,你还会不会选择弄成现在这个局面?”

“天蓬,我从来就不去想这个问题,知道不可能。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。回不去了,永远也回不去的。”

天蓬一下子跪倒在我的面前掩面而泣。“天庭只是一片华丽的废墟,只是废墟啊!”

我觉得很难过,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威风八面的元帅,一个刚毅的男人在我面前哭泣得像个孩子。最后天蓬还是走了,他没有再回头。这一切都已走得太远,回不了头了。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天河对岸。

几天后我听说天蓬将被贬下凡间,受情结之苦。理由是他私闯禁地,幽会嫦娥。

我笑,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。我不想去辩解什么了,没用的。这又是天帝的一个阴谋罢了。天蓬被推下南天门的那天我没有去看他。我想,他终于可以去人间了,多好。他应该是快乐的。拥有眼泪的神仙,是不属于天庭的。

我再次怀抱玉兔站在吴刚身后。这一次,吴刚转过身来,看着我,还是不变的眼神。他说:“嫦娥,你耐心等等,很快,很快我就可以带你去人间了。”我笑着说好。可我看见桂树的伤痕在快速的愈合,最终充盈成完整。法力可以让伤口平复,可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治愈我的伤。

也许等待才是我唯一的救赎方式。我愿意等。天蓬说的没错,天庭只是一片华丽的废墟,因为太华丽所以很好的掩饰了每个仙神心中的残缺与寂寞。

我轻轻唱起歌,跳起舞,在这一片废墟上,舞成一朵最娇美的花。时光弹指间溜走,我已不再动容。后羿,我的后羿,他在人间,等我回家。

罗裳饰,玉石缀,伤情无泪粉妆褪,满腔悲诉付天水。谁与我共,一曲惊梦千杯醉。唱霜月,诗赋愁,落花焉比人憔悴。留得芳华人空悔。谁担此罪,光阴走马再不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