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岛日光

小编: 顾华玺

黑夜,酒肆,夜风凉。我想这气氛真好,我镇定了一下。然后我说:“你知道的,她对我很重要。”他微笑。我又接着说:“所以,你明白的。”他微笑。我有点火大了,他怎么如此淡定,真是不配合我的煽情。最后我拿起了剑,走了出去。我出去的那一刻,他开口了。他说:“不用谢。”他一定还在微笑。

一、我是温稻。温家的人。此时我和一个绝世美女一起,当然我不是我说的。她不过是江湖上风评的第一美女罢了。我一提及这个罢了,她便恨不得与我厮杀。但她不是没有脑子的美女,于是她笑的狠意十足。她也只是笑着。往后很多年我才觉得我这辈子最痛恨人只笑不说话了。我说她这个罢了,不过是因为我有资本。事实上我从小是知道我的美貌的,可惜的是我的美貌不是妖娆艳丽也不是清纯可人。而是源自于我从小就是知道自己的。所以冲着衡量多方因素的原因,我一直是个男儿装扮。事实上这不大能够减少灾害,例如你如果身边带了个美人。

好吧,她确实是个美人。她是舒看。她是一个多方因素来说都很聪敏的女子,我从头到尾都不爱她的美貌,但是我爱她的头脑。所以说那些猛追他的男人都是被色冲昏了头,完全无视了她那美艳躯壳下的头脑。因此她待字闺中就和我跑出来,不过是不想要把一身的才华葬送于一颗色心之下。当然真正的绝世美人不都是被养起来的吗?我一直这样认为,所以我也一直寻觅,完全无视了我身旁这个飘忽的“江湖第一”。可是我能够无视,他人不能无视。我身高算是高的了,简直是个南方中的异类。我一向面对着那些所谓寻访舒看的男儿,思量着他们几尺。

而面对这些他人,我这个护花的,只能出手的当之无愧。每日每夜我的生活都如此精彩,我是指当我面对所谓的“情敌”的时候。我见过江洋大盗,官家公子,羸弱书生,而跟他们一起到来的往往都是一些万变不离其宗的台词。比我高的嫌我矮,比我壮的嫌我弱,比我矮的嫌我不够温柔,比我弱的嫌我恃强凌弱。总而言之不都是一个目的:让他们当护花使者去吧。舒看这回儿坐实了这个美人名号,她叼着花,要不就是草,不屑地在一旁乘凉。时而为对方高呼加油,时而叫我努力,真是墙头草,哪边强哪边倒。为了不放过她过后好好收拾她,我也只得如此拼搏地打斗着。而我一直有一个预感,我不会一直是这样的打斗。

二、有没有觉得午后的太阳让人觉得如此厌恶,甚至于觉得人生无望?而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出来扬言要“留下美人”。而这个人居然聪明到说了一句话就闪了,他闪完以后空中才又飘来一句话“晚上见”。晚上,我们也不过一如既往的过着日子赶着路。而人就来了。帅的我见的多了,俊的我也见得多了。可好像总是有一个人,像那些江湖小说一样就是与众不同。他们说,这样的人就叫人物。他们有气质有感觉有自知之明,年轻的时候是俊才,中年的时候是潇洒,老年的时候是一种风骨,直至死去也不会腐朽的感觉。我不由得感慨了,这样一个大好青年。

我转头对舒看说:“这么一个人物,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……要不你从了他,他真亏本了。”舒看恨不得打死我,我想是因为我说中她心思了。我对那人说:“你好。”他微笑。我以为场子就这样僵了,还是他忘记了他要来干什么了。他才开口:“留下美人吧。”这话听着像一山寨语言,可他说得无限风流唇齿留香。舒看的表情简直就是赤裸裸的“我留……”可是我们都没有瞎,他是望着我说的。说得无限情深。他对我说:你留下来吧,小稻。我此时还是波澜不惊的,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,温郄。而这对话如此熟悉。

三,事实上我这一生最能引以为豪的不过是认识了很多的,人物。还有将要成为人物的人。他们无限风光,无限诗意,无限卓绝。温郄会是其中的一个,人物。他至今最大的缺点,不过是太年轻。当然我一直认为还有一个,就是太爱只笑不语。曾经我也一直讽刺他扮样。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扮不扮都无碍形象。大家是同僚,都是温家的人,都是同一个训练班出来的人。训练班需要验收成果那一年,我十六,他十七。最重要的过程不过是要大家一起打一架,闯一关。我不过一路过五关斩六将,他就抱着琴在后跟着我,看上去真是尽数占了我的便宜。可我知道他不过不喜欢明杀,他也确实没了出手的必要了——他真的很知道我。我说的是知道,而不是了解。

所以到了最后,我输给了他。他知道我一心不爱这里,但是却不了解我的心思。最后我与他的对决,我三招就撤了。我这一生都没有真正地和他对决过,兴许他是高过我的。可他还是如此难以释怀我的放水。他在一切事情解决后,便是如今来找到了我。当时他也曾经在对决前和我说:你留下来吧,小稻。我那时候却是咬牙切齿地和他说,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,温郄!而后我走的时候和他说:不用谢。若我那时看他,一定能够看到一个不再微笑的他。可我说若,我便是没有。此时再见到他,在如此有意境的一个夜晚,如此有意境的一个地方。只可惜,组合上真的很不意境。我们看上去,两个绝世美男似是温情脉脉的对话,而一个美女却是在一旁吹风……真是没有意境。他用一种宠溺的语气伴着微笑说:小稻,你还是一样孩子气。我承认的,我一向是这样。他说:美人,你和我走吗?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婚礼。

他是我一生最应该嫁的人,也是最适合嫁的人。我们之间有一个婚约,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悉的婚约,那是我很久以前应允他的东西,可我现在想要反悔了。这话要是给小二听到了会摔盘子吧,两个男的!我是真的掩饰的很好,温家知我是女子的并不多。温家如此之大,彼此之间联系不过是都姓温,连血缘都未必是有的,就像是蜀中唐家一般。我们各分字号,又各自入温家改姓为温。淡薄漂泊,谁也未必是亲近谁的。而我确实也不是大小姐的出身,少了她们的怯羞娇柔,这也是我硬充男子的十余年的凭借。我只得和他说:你明明是知道我的,又何必这样问呢。他继续微笑:美人,我和你走吧。被我们忽略了这么就的舒看一听便激动了:好啊好啊。语气十级花痴。我当然是答应的。舒看不是那种娇羞女子,我们谁都想得到温郄留下来的益处。像是我们这次要去……不过话是可以说肤浅点的,于是我笑的张扬:当然是好的啊,有人垫钱何乐而不为呢!最后一个镜头是他的微笑。

四,于是看似两男一女的旅程开始了。这一辈子说要闯荡江湖的大小姐都是不切实际的,你出来旅游也要有个目的地啊,不然何为闯荡。出来遇到的不只是大侠流氓,还有追债的不是?而我们不过是要去一岛。其实最值得奇怪的,不过是舒看为什么要去那儿,而温郄为什么会如此空闲。我说过的,温郄是个人物,所谓的人物未必都是四处飘荡的大侠,或是到处逛逛的英雄。他们还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天下,这种空闲,何止难得!当年我最不想要留在温家的,便是我要的自由。

自由是一个空洞的概念,说要追求它的人甚至也许会被鄙夷。但是若不尝试出去,我此生便连知道它是什么的意识都不会有。对于温郄,他要自己的天下,他要留下来。而我要出去。从一开始大家追求的强,就不是一个地方的。所以输赢对于我和他真的很好决定,我要走,我要输。他不舍得的不过是没人陪他过寂寞的余生。而此时他放下一切,说是为了我,天下无人会相信。舒看身世神秘,应该算不上是我认识她。她站在路中间,问我是否愿意一路的时候,我就觉得那时候是她找上了我。她从开始便知悉我的性别,这让我对她的头脑认知往上评了一级。而后她一反美人常态,说:我们去一岛吧,你未必找的到呢。我想我是真的很难找到,这个我相信她。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个一岛,例如一间酒肆,一个荒岛,一个城镇。舒看说这是她偶然在书间看到的一个记载,于是神往。她说一岛在南面,泽水,常年大风少雨。

然后便不说话了。我问她:没了。她点点头,当时我真是头疼了。南面……这是有多广阔。我们当时两人研论了很久,排除之后决定往东南方行进。而可能在的地方或许在祁镇、泅过、珀湖、迩曷、椁山四个地方。可之后温郄排除了珀湖,因为一岛未必是一个岛,而珀湖他去过,当地人曾经和他提及在几十年前这儿不过是个荒地,而后才有水源。而舒看提及的书却是在那个时候,一岛定然不是在那儿了。而今也就只有祁镇、泅过、迩曷、椁山。

五,我们行至祁镇。这段日子温郄只是微笑,连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面部肌肉瘫痪,若不是他一日还说上一两句话,我甚至要怀疑他被人研毒致哑了。而舒看因为温郄变得热情大涨,摈弃了以往的所谓的端庄,一句话——鞍前马后。可是这也给了更多人来见江湖第一美人的理由。事实上当我看见一群人有男有女的时候,我甚至是怀疑有人来劫我和温郄。当然他比我吃香的多了。所以往往我一人打,而后一人抚琴一人为他人鞍前马后。我看着那两个悠哉的人,当时我只觉得,我真的不是打手奴仆?!而后往往无语问青天,当然这个动作在遍地哀嚎中显得特别潇洒,也特别讨打。所以说,所谓的江湖仇杀恶性循环真是屡见不爽啊,我从不杀人也变得杀人无数了,因为路上病死的也算我身上去了。一段时日,我们只得隐姓埋名前行了。而这个变更更让我觉得温郄一定是狡诈的,怎么可以用巧合一个词来形容状况变得如此惨烈?隐姓埋名不影响时间,但也不能让我们变得快些。

到了祁镇已经是十五天后的事情了。祁镇很美,是每个人都时而会心往的美。镇子不大,有很多的树植在路的两旁,走过去往往只能看到斑点大小的天空,日光下澈,一地碎致的晶亮。这样一个地方,就像是一番世外桃源,市集些许,田地只是小块,坐落在屋子旁后。而房子都是低小的,不时有穿堂风过,很多户人家都是开着门户,一户也不过两三人。我最爱的,是他们每家门前都有的海棠树。就端在窗口,美轮美奂。当我们走在石子路上时,舒看甚至于发出了一声惊呼。那时我抬头,望向了温郄。我知道他也一定是看着我,而确实如此。他也不过是望着我,然后说:你还记不记得……我当然记得,我们温家的石堡后面有一面砖墙,那有一些掉落掏空的砖块。往外望去是一大片的稻田,颜色多变。

我与他时而聚在那儿,那是我们惟一有理由无知不顾任何的年岁。我们每日负责的不过是愉悦玩耍与面对长辈,当我们被长辈遗忘的时候,这儿便是我们最大的娱乐之地。或许小孩还是过的诗意的,他们可以一直望着稻田一整天他们可以毫无保留的交流,这些事情都是现在的我们不能够再继续的。那时候有次我和他说:这稻田好美啊,特别是秋天,金灿灿的啊!他便是喜欢一直望着我,眸子很静,可是他带了一丝犹豫地说:是啊,稻田很美,小稻也很美……那是他此生最羞涩的表情,我便是那时爱上了他。那是我这一世再也不会找回来的人。我还记得当时我也慌乱了起来,我说:其实秋天最美的应该是海棠啊,海棠秋天便开了,一定很漂亮的……我这世没有说过这么糟糕的话,可他接着说了,他说:你又曾见过吗?你若是叫温海棠,不就俗了吗?就是这样的时光,然后才不一样了起来。

我对着他说:我记得啊,其实这不过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看见海棠。可我当时真的没有说错啊……真的很美。他有什么想说的话也无法再说了。因为这时候走来了一个人,他说:你好。他也是一个非常的人吧,我想。他不过一身樵夫装扮,可他一身江南水乡的韵味。他说:你们是外乡人吧,怎么,第一次到我们祁镇?我们忙说是的是的,便是说了不打扰就走了。可是这一番寒暄,我竟是忘不掉那人望着温郄深刻的眼神,不带恶意,只是悲凉,凉如秋水。我知道温郄也看到了的,可是他什么都没再说了,也没有回头。

六,舒看对我们说着:“走吧,找个客栈住着吧。”我总是觉得她带了一些失望在里面。我们找到了客栈,住了下来。客栈很空,我们各自一房。其实往日我们倒是极少住客栈,一路流落惯了。所以在这儿我突然不大睡的着了。这房间往外望去便是一片河流,我望着初照的明月,愈久愈是生了一阵凉意。我便推上了窗子,嗒子响了一下扣上了。我走了出去,去找舒看。她开门的时候并不如以往一般笑的风情万种,她让我进去,便缩回到了床上蜷着。我问她道:这儿不是吧。她点点头,而后很久才开口。因而声音有一些嘶哑生硬,她说:我来的这儿,突然就觉得不会有了。这儿太美太静了,这么安定的地方,不像,真的不像!她语气不知为何带了些心痛与遗憾,她不说,我便也不问。我相信关于一岛,有一些事情她还是没有说的。

可是我也相信,舒看她,不会害我。她想找,我一定愿意和她一起,她快乐便好。她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神伤而疲惫了,我过了一会儿走了。我一推开门的时候窗子是开着的,而温郄坐在里面。我问他:怎么了。他不过微笑,他真的好热爱微笑。而下是一个逃走的身影,我便明白了。我嘴角上扬了一下说:你也不必如此勤劳,你知道我是可以解决的。他才开口道:我知道的,不过是找个理由来和你说说话罢了。我又推上了窗,我说:我们下去聊聊吧。

这儿下方便是一个酒肆,现在确实是夜深了。所有的人都回了家。灯还亮着,老板捆着被子走出来望了望我们,过会又回去了,不过指了指酒的方向。温郄也抱来了两瓶酒。他才和我开始说着今天想要说的话,他说:当时我真是觉得你太过可爱了,怎么会说到海棠呢。要知道我们而后直至十余岁才踏出过温家的门。那儿又没有海棠,谁和你说的呢……我当时觉得这一生有你已经足够了,我知道当时我年少,可是我有那么直观的感觉我这一生一定会爱你,也许会很久,其实也不过是我的年少轻狂需要你……你一向觉得我很自私,是吗?我没有回答,只是喝着瓶里的酒。他顿了顿,而后又说:可是我一直都没忘了我们其实还是温家的,后来不就没了那样的机会。其实所谓的美好也不过是想起来的美好吧,可是当年真是不晓得啊。你太明白自己应该做的东西了,而你不能够接受的事情也太多了。你那么多年和我一起,不过是以一个男孩的身份吃了那么多的苦,所以你也确实成了一个不能小看的人呢。可是我们没什么时间交谈了,每日每夜的训练,在结束之后不过是要熟睡。我们最贴近的时候,也不过是背对背作战吧?我突然觉得有一些怀念至难过的感觉涌了上来,我连忙灌了一大口的酒,呛到了些许。缓后我才和他说:这真的不像是你和我说的话。

我也真的很难得听到你说这样的话。你是决定了什么吗?我这一生承你无数的情,历经你这么多的帮助,在这世上我欠最多的人不过是你,而最爱的人也一定会是你。可是我们却不会再在一起。没有什么阻拦的了我们的。可是我有一种感觉,有一种不能在一起的感觉。你是适合我的怀念,而不适合相恋。很多时候我真觉得——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,怎么可能?温郄听的从容,他一早就知道是这些了。可是他精辟地说:你未必放得下那些年。我只得说:我确实是放不下,我放不下很多的人,很多的事,很多的回忆。当年你我说过什么我都记得,可我突然觉得我只是适合记得了,而我必须走,你必须回去。因为我是温稻,而你是温郄。温郄却是说:因为你喜欢这里,你喜欢这样的细水长流。而你明白我的金戈战马,你害怕那个世界。

因为那里将不再留你。你若是如此爱我,却一定不会愿意让我留下来陪着你。你不够相信不够心安,更不会甘心爱上这样一个平淡流水的我。你是一定要坚持到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甚至不要再见……你这样,不累吗?我说:你如此知道我,可你如此不能够和我一起。因为我们真的是我们,不是别人。换上一个人,也许都不一样。他说:那我是否要感激,感谢你没有留着我下来。或许我真是应该要感激你的,我或许未必有你想像的那么好当真愿意放弃一切留下来,而你选择让我自己选择甚至于把我推向光荣,还有感谢你承载了我所有的年少轻狂。我说:你有些醉了……他必定是说他还没有醉的……可这次我没有猜对。

他说:这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少年至于年少轻狂的一件事情,也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完结。而后还说了些什么。他就走了。我回到房间的时候,空气有些闷。我打开了窗户,狠狠地呼吸了一下。终于有两行泪如窗外河水搬流落。我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。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天下没有人会相信的事情居然是真实的。曾经有一个叫温郄的人为我放下了一切,只为了我。而我一生也无法再寻回他了,那就别见了吧。

七,第二日的时候舒看又恢复了她的活蹦乱跳,我和她一起嬉笑着感慨了这个移动钱袋的消失。总是觉得落寞了许多。舒看没有再停留了,正午的时候她和我说:走吧,这里没有。我相信这里一定没有。而这里的风景如画,藏了我没有说的一段话。有空我会再回来这里看海棠的,温郄说的对,我要的不过是这样一棵海棠。哪怕我曾在未见它以前便说了。走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樵夫,他的眼神不似昨天那么悲凉,变得有些透彻。

就一直望着我,然后释然地望着前面的离路,说:一路顺风,再见。他想说的是,真的会再次相见的吧……而后的旅程只有我和舒看,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岁月。一个男子携同着江湖第一美人觅尽风光,只是江湖盛传美人舒看芳心默许此男,怕是此生无望了。于是接下来我真是轻松不少,那些死心的都一边去了。我知道这有温郄帮我。而我不时会想起他。几月后,我们到了泅过,泅过不像是南方。大山大水一派气概。山脚下也不过几乎人家,看过去一片荒凉。